【留白】北京的冬天是冬天
*题目是取自徐志摩的《北方的冬天是冬天》，但和那首诗没有关系。
*希望喜欢。
*模特刘X摄影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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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直射南回归线那天的早上六点，白敬亭不情不愿地在被窝拱成了一个球。
他哆哆嗦嗦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够手机，那大铁块儿冷得很，冻得他手一阵凉。
照习惯在被窝里看微信，热气湿了屏幕。刘昊然在凌晨两点更新了朋友圈，但他没有回复自己在凌晨一点给他发的消息。
想来要么是他不想回，要么是这位异能朋友已经用脑电波告诉了自己答案。
白敬亭心里想着，我跟你又不同频。
哪儿听得见啊。
天没亮。北京重灾区能见度低得要命，连星星也看不见一颗，全凭着地上的路灯照明，白敬亭就着这个早上吃着油条，想起了相同的无数个他伴黑回家的夜晚。
白敬亭溜达着去地铁站赶早高峰，地铁服务很人性化地在冬日开启了暖气装置，再加上那前脚贴后背抢着要在地铁里占一席之地的人，零下几度的冬天也下饺子似的。
又闷又热。
距离公司还有六个站，白敬亭本来打算玩几把斗地主打发时间，重新亮起手机看见屏幕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微信里边。
他的锁屏是虎牙小朋友的照片，艺术感十足，一瞅准知道他就是为了拍写真应付了事。小朋友身材高挑，完全称住了他身上潮流新奇又抽象的衣服，他盯着镜头，背后有谁在挠他痒似的让他憋着笑，装着高冷的范儿嘴角去勾起来了，给这套沉郁风格的写真倒是添了些活力和别样色彩。
真好看。白敬亭在心里补充了句，多亏那摄影师拍的好。
白敬亭点开了微信里与刘昊然的聊天记录。
虎牙小朋友还没满22岁，严格来说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算个未成年，这位未成年和大部分未成年一样，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总是亮着眼睛发现世界的美好；揣着他的好奇心试图去了解整个世界；认真对待每一个在他世界或停留或路过的人。
热得很，火似的。
碍于这位小朋友总喜欢用脑电波回复消息，聊天记录也总是断断续续的。
第一条记录说的是：“你好。”
第二条记录说的是：“我可以叫你白白吗？”
第三条记录说的是：“合作愉快。”
然后过了几个月，刘昊然的话匣子给打开了，在微信里喋喋不休跟他说着各种各样好玩的事儿，回复的频率也快了些，至少不用一等好几天才收到一条消息，消息蹦出来还永远是那句“不好意思我忘记回复了”。
接着交流越来越频繁，似乎每天都有对话，说的是琐碎的小事儿，跟培养小火苗似的，一天不说那火苗就得灭掉所以想把这微弱的光亮一直延续下去。
紧接着微信里的小火苗没了，给换成了通话记录里的频繁呼出和接入。
后来通话记录都没了。
距离近到根本用不上电话，声音就在耳边，两位糙汉子人也老大不小了，哪儿用得着那种隔空打电话人就在身边的浪漫情怀？
白敬亭的最后一条记录是今天凌晨一点发的。
白敬亭说：“刘源儿，分手吧。”
地铁到站了，白敬亭把手机揣进兜里离开这个拥挤的吃人怪物，用跟他身边每一个上班族同样的苦闷表情走出了站台。
“魏大勋同志提醒您，今日有预约您的拍摄工作，所以您现在人在哪儿呢大哥们儿，您已经迟到了。”
白敬亭在公司楼下收到了魏大勋的夺命微信，他当机立断转身走出公司大门然后在隔壁的便利店去买咖啡，打算跟这夺命微信耗着。
五分钟后魏大勋再次发来了微信。
“老哥你快来，昊然弟弟已经等着你了。”
“他找我？干什么？”
“你这不废话吗找你能干什么？那还不是因为工作需求合作关系要找你拍写真。”魏大勋简直服气了他们公司的摄影师。
“……”白敬亭收拾了下，端了那杯为了磨蹭魏大勋时间刚买的咖啡再一次迈进了公司大楼。
还没介绍，白敬亭是摄影师，专业的。
至于刘昊然，这位小朋友是模特，专业的。
模特小朋友前几个月拍了几组图得了几个奖，分了些流量有了一批粉丝，现在曝光率挺高，很多时尚杂志都爱拿他当封面或者内页。
上次拍内页的时候白敬亭第一次见到他，刘昊然认生似的跟他点了个头，换衣服去了。
没成想这认生少年下午就混熟了整个摄影组，拍完戏他就颠颠跑过来看照片，还专业导师似的发表意见。
“这张我的眼睛好小。”
“你的眼睛本来也不大。”
刘昊然凶狠小兽似的瞪白敬亭，想要看出说这话的人眼睛也没大到哪去。
结果一看就呆了，这摄影师眼睛比他大不说，还特别亮，月亮似的柔和，眼角还有个星星给他点缀，真好看。
白敬亭觉察到了刘昊然不怎么友善的目光，觑了他一眼。
刘昊然对上他那一眼冲他笑：“白白。”
“没大没小。换下一组。”
白敬亭磨蹭上楼的时候刘昊然已经上好妆了，在等他，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开始拍摄工作，拍完一套刘昊然去补妆，白敬亭把那杯刚买的咖啡放在他桌上，刘昊然没理他，埋头看手机，这位异能朋友又在使用脑电波，点进界面看一下就退出来，置顶的消息是未读，白敬亭的头像和凌晨一点他发的话清晰醒目。
小朋友今天很不高兴，整个人都沉着一张脸，阴郁的很，还有俩大黑眼圈，他透过镜子朝着白敬亭瞄了一眼，怪冷的，像夏天的冰可乐。
拍摄结束白敬亭去整理照片，出来的时候刘昊然已经走了，魏大勋在小皮沙发上品他那82年的可乐。
品可乐行家魏大勋看了一眼白敬亭，微抿一口他半满的可乐：“白敬亭先生，你下班可别跑了，晚上有个应酬你必须去。”
白敬亭手上筛选照片，嘴上回他：“您见过摄影师去应酬的吗，贵公司真是没人了。”
“那咋办啊，人家指明找你，谈的你的生意，得验货才成啊。”
白敬亭皱了下眉头。
白敬亭先生非常排斥应酬，所谓应酬就是私人宴会，跟生意扯衫关系就是强制参与的私人宴会，主要目的是喝酒划拳，次要目的是生意合同，隐藏目都不配说出来。
白敬亭第一次去应酬的时候被人灌醉，神志不清差点被拉去开房，还好魏大勋那东北大老爷们儿口音尚在，装硬汉假把式糊弄了一帮人把他解救了出来。
回忆委实不好。
他尤其记得那是冬天，暖烘烘的屋子里他脸涨得通红，求助的目光直视每一个人的眼睛，没有人接受了他的目光，他们纷纷避开，换着花样地谈笑风生，像一个个冰窟窿，冻得人发慌。
冷。
“不去。”
“哎呀不去不行，昊然弟弟等着你去救呢，你要知道，你们弟弟跟白月光似的，谁见了指认他是初恋情人。”
白敬亭气得照片都不想选了，抢过魏大勋的可乐一饮而尽，放下的时候易拉罐都变了形。
白敬亭说：“这糊涂蛋子！”
白敬亭魏大勋慢了一步，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刘昊然举着高脚杯，把里面满一杯的透明液体喝干了。
根据情景分析得出结论，那玩意儿肯定不是凉白开那么简单。
这小子可真行。
“来晚了。”白敬亭拿了个空杯倒了少量酒，举过头顶引起了所有人注意，“我自罚一杯。”
有些人瞅他的眼睛已经亮了。
坐在刘昊然旁边的老板眼睛眯了眯，笑道：“好看的人连带着拍出来的图也好看，昊然，听说你和小白关系不错，我就想说，干脆你以后的摄影都请他负责，怎么，不和未来的搭档碰个杯？”
白敬亭眉毛挑了挑，眼疾手快把要起身的刘昊然摁了回去，端着酒杯冲老板笑，地道的北京调调：“承您抬爱，给我这机会，我干了，您随意。”
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部，疼得发慌，热得难受。
白敬亭趁势扯了衬衫领口两颗扣子。
刘昊然不经意地皱了眉头，想要起身被白敬亭瞪了回去。
白敬亭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该有的礼节做的滴水不漏，一会儿跟人敬酒一会儿侃大山带话题，地道的北京人讲起话来没完，那京腔不时冒出来一句，让人怎么听怎么舒服。
刘昊然坐在位置上愣头愣脑，全程别人灌他的酒都被白敬亭变着花儿的挡了，挡不掉的都被他变着花儿说得最后只是意思了一下。
真的只是意思一下，就一个杯底，还不够刘昊然尽兴。
白敬亭还变着花地把自己的酒倒了个干净，要么吞进去一阵咳嗽吐在湿毛巾上，要么拍掉筷子趁机把酒倒在饭店的高档地毯上，整套动作驾轻就熟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初犯。
仿佛他天生就是属于这地儿的，眼睛镜子似的，别人给他什么，他就一点不落给人折射回去，身在其中又总显得没法触碰。
酒喝多了，白敬亭脸上也泛着红晕，打腮红似的，他拿着手机给老板看今早他给刘昊然拍的图。
“您看，昊然非常上镜，您瞅这角度，这搭配，这比例，多有气质！也不是我自夸，工作您以后尽管交给我，包您放心。”
老板只用知道能不能赚钱和人好不好看，哪儿知道什么角度比例气质不气质，一声接一声打着哈哈跟白敬亭装。
白敬亭炫耀宝贝似的一张一张翻，冷不防地划开了下一组图。
这一组图的刘昊然普遍大脸盘子小眼睛，还有几个让人欲言又止的wink，怎么看怎么出其不意，发出去能掉好几层的粉，偏偏这套衣服又是服饰赞助商下一季的主打款式要大力推广。
白敬亭定了定神，醉醺醺对那图做了半天的深刻研究，恍然大悟。
他做出一副刚夸下海口就打脸的窘迫样子，尴尬地笑了笑：“那个，这，人有失手，您别急，我这就带他回去重拍，包您满意。”
白敬亭很有业务能力的立马起身，又是自罚一杯，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刘昊然后他一步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地上盖了一层雪，现在天上还零散飘着些。
白敬亭从暖气屋出来呼出一口白气，酒精的作用让他身体内一阵热乎，但生理的正常反应打他一出门就贯穿全身，浑身开始发冰，还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白敬亭低头看了眼手臂上捋起半截的袖子，后知后觉出门太急没拿外套。
刘昊然看他这反应立马要折身回去，被白敬亭拦住了。
“回什么回，不就一件外套吗，大勋一会儿帮我带回去就行，你这要再进去了，可就别想出来了。”
刘昊然觉得有道理，当即准备扒拉下自己的外套。
“脱什么脱，当街脱衣服，你是流氓吗？”
白敬亭火气很大，刘昊然推测这雪肯定是火锅底料做的，不但没给白敬亭降温，还给他泼了一层油。
刘昊然心里着实委屈：“我怕你冷。”
“不冷，才喝了酒，喝酒暖身。”热是真热，白敬亭现在就觉着身体里着火似的，要从里到外把他烧穿。
他看着刘昊然，猜想这小孩是不是也如他现在这般，有把火在心里，少年是似的热情洋溢，还有些暴躁。
刘昊然的确暴躁，少年没有白敬亭那么老江湖的定力可以把情绪一点儿不漏收在心里，他只上前一步，拉开他宽大的外衣把白敬亭整个裹在里面，双手环着把他整个人扣住怕他跑了，他是个行动派。
“我上学那会儿老师说过，喝酒导致体内体外冷热不均更容易造成冻伤。”刘昊然学着老师的样儿义正言辞指控着喝酒暖身这种错误的主观唯心行为。
白敬亭不搭理他，任他抱着，刘昊然把下巴搁他肩上，去握他裹在衣服里的手，紧紧握住了，确认他不会跑了才慢慢开口。
“白白，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白敬亭用沉默拖延时间。
“说你是小孩吧，还不明白。”半晌后白敬亭说，“咱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白敬亭心里没有揣着火，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美好并没有那么多，不是你努力了别人就会认可你，不是你遇到困难别人就会帮助你，不是你喝高了喝大了要进医院了别人就会停止把你灌醉，也不是你
给别人看了你的真心，别人就一定会用真心回报你。
每个人都是一颗星球，一辈子只绕着自己的轨道走，如果与别人的轨道相撞了，要么自己改变路径绕道而行，要么狠狠撞上去星石俱裂，化为宇宙里万千尘埃的一粒。
所以必须去选择被迫微笑，被迫附和，被迫违背自己的意愿。
白敬亭的心是冷的，冰似的。
他害怕他太靠近刘昊然这团火，他定力不足，心就给融化了，成了一滩水，又要再重新封冻一次，冻结的过程太痛了。
他更怕刘昊然太靠近他，心里这团火就被他冻住了，从此活得如他一般不自在，不真实。
刘昊然的话化成热气钻进白敬亭的耳朵里，烫得他耳朵发红。
刘昊然说：“不。”
刘昊然又说：“当然是。一个世界的。”
如果你有你既定的轨道，那么我把我的航道跟你平行，银河存在多久，我陪你走多久。
白敬亭服气。
新式小孩的思维模式和表达模式他说不过。
“饿了。”白敬亭说，刚才应酬上全喝酒去了，筷子都没动两下。
“那吃什么？”
“吃烧烤吧。”
老白干上头，白敬亭妥协了裹着刘昊然的毛大衣，冷风吹在他额头上，风是冷的脑子是热的，吹得头疼。
白敬亭承认自己是喝醉了，于是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再喝瓶啤的，起码啤的比白的要好喝些。
一瓶下肚没品出酒味儿来，这酒还挺甜，有股橙子味，还冒气泡，白敬亭看着被子里剩下半瓶的橙色液体纳闷儿：“这酒怎么是橙子味儿的，还这种颜色。”
刘昊然一本正经销售商似的跟他解释：“这是新品种，你得拿吸管戳着喝，人鸡尾酒还有蓝的呢。”
白敬亭戴上他那老花眼镜儿一看：“这明明是北冰洋儿，哪儿是啤。”
“你将就吧。反正不准喝酒。”
白敬亭就着北冰洋吃烧烤，最后咂咂嘴意犹未尽还要吃点心。
刘昊然哄着他心里想白敬亭不喝酒可真是明智的选择，这一喝大了跟个小孩儿似的，比他还小孩，幼稚死了。
“刘源儿，你手给我。”
刘昊然乖乖把手递了过去，以为白大师要给他看手相，结果白大师不知从俺儿找了支笔顺着他的无名指画了一圈。
刘昊然看着这歪歪扭扭一条线：“这是什么？”
“戒指。”白敬亭说，“你那么好，怕别人把你抢了，我先预定。”
刘昊然拿过笔：“那我也给你画一个。”
“不要，丑。”白敬亭嫌弃地说着，没有拒绝刘昊然拉他的手。
烧烤店开着暖气，北冰洋也似乎暖烘烘的，暖的人心里舒服。
太阳直射点从南回归线移开的这天早上八点，白敬亭错过了闹钟和魏大勋的夺命微信。
他醒来的时候习惯性拿手抹了一下脸，结果被无名指给冻得一个激灵。
无名指上套着个冰凉的环，估摸着是个戒指。
白敬亭记性挺好，喝高了都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比如说他拿着签字笔在刘昊然的手上画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圈说那玩意儿是个戒指。
白敬亭怀疑自己有做马良的潜力，画的奇丑无比的戒指居然成真了。
刘昊然从门口冒了个脑袋出来。
白敬亭懵了。
“你怎么在这儿？”白敬亭环顾四周，“不对，我怎么在你家？”
“你昨天喝多了。”刘昊然走进来躺到床上，拉着白敬亭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刘昊然的无名指有个戒指，凉得很。
“这哪儿来的戒指。”白敬亭把情景一梳理，觉得这十成都和刘昊然有关。
“前天我准备了戒指，想着昨天早上和你求婚。”刘昊然把脑袋埋在白敬亭肩窝，一股子委屈劲儿，“结果你凌晨说要和我分手。”
“我昨天就特别生气，觉得心都凉了。”
“后来是你自己在我手上画了戒指，我就高兴坏了，你睡着之后我就把戒指戴你手上了。”
白敬亭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非常扯的求婚，求婚是他提出来的，但是戒指是刘昊然准备的。
所以这算是谁和谁求婚？
不管了，这戒指还挺好看，低调简单有内涵，就是有点冰。
“我能把戒指等价换成鞋吗？”
刘昊然微笑：“不能。”
“那去吃点东西吧。”白敬亭从床上爬起来，“冷死我了，吃点热的。”
“吃什么？”
“当然是火锅！”
